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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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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北境難得出了太陽。天光從聖堂高高的穹頂灑下, 反射著瑩白的雪色。隱約有縹緲歌聲在耳畔響起。

當人們踏入這裏時,靈魂也隨之沈靜下來。無論何時,這座雄偉而壯觀的建築永遠是信徒們的聖地。

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
教皇翻看著教會三人寫好的報告, 三份報告從不同角度匯報了此次事件的全貌。

“梅森...新鎮...”

教皇思索片刻:“你想去新鎮看看嗎?”

“我遵從您的意願。”

神臺下的聖職者垂首,姿態一如既往地恭敬。

教皇微微一笑,似看透了對方的偽裝:“不需要這些客套話,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。艾登,對你父親的事情, 我很抱歉。如果你想要尋求一個新的開始,新鎮會是很好的選擇。”

對方這才擡起頭, 露出標志性的斷眉:“我願意去。”

“那就去吧, 新鎮需要一座教堂。”

“雅安伯爵討厭教會,他不會答應的。”

“他討厭的不是教會,而是教會背後的權力入侵。我會寫信告訴他這件事, 相信伯爵會給我一個面子的。至於理由...”

教皇放下手中的報告,第一頁用華麗的辭藻描述了梅森、迦南與毒藥在前廳中的交談。

迦南屬於神秘之地, 他們之間甚至有比教會更緊密的聯系。但這不要緊, 既然萬事萬能之主承認其位置, 那麽無論他是誰,身處何位, 都會是教會的聖子。

“以守護聖子的名義, 如何?”

“我明白了,您不打算召回聖子殿下嗎?”

“南部是個好地方,讓迦南在那裏待一段時間吧, 他會在那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。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在毒藥退出去後, 教堂轉過身,直視陽光下的無面神像。

神像矗立在原地, 身上的縫隙似乎更大了一些。那些鎖鏈緊緊纏繞著神像,從縫隙裏湧出了無窮無盡的金色絲線,與所有信徒相連。

其中最多的絲線連接著教皇,鉆進了他的身體裏。後者跪倒在神像前,闔眸默默祈禱。

“吾主,請您註視我的前路,告訴我未來的道路。我將永遠追隨您,恐怖之物畏懼您的光輝,請您堅定我的信念,明確我的意志....”

他的禱告與縹緲的讚歌融為一體,形成奇妙的動人旋律。這聲音不像是人類發出的,那些纏繞在教皇身上的絲線宛如琴弦,伴隨他的禱告彈奏出動聽的音符。

它們在教皇的皮膚下流動,一眼看去,好似一座用金色絲線填充的嬌小玩偶。

神明俯視著自己的信徒,如過去無數個歲月一般,聆聽那些藏於其心中的不可言說的秘密。

最後一聲禱告落下,教皇擡頭望向神明。他第一次看到對方時,尚且是意氣風發的青年,而如今他的外表變成了孩子,靈魂在這座聖堂中蒼然老去。

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,人類本不可能承載神的威儀。比起先輩,教皇已經活得太久了。他也早已做好了準備。凝視著神像,他輕聲嘆息。

“主啊,請您告訴我,我的選擇是否正確。”

寂靜中,神明靜默地矗立在原地,沒有回答他的問題。

......

教會的人離開後,梅森等人也要返還新鎮了。

為了保險起見,梅森將迦南和【懺悔】放在了一塊。汙染物很不樂意,可惜反抗無效,只得咽下苦頭。

見了對方的真實實力,它根本不敢逃跑。這個銀發人類看似普普通通,實則蘊含著大恐怖。

【懺悔】偷瞟了一眼迦南,蔫蔫地應下梅森的命令,親自送他們離開了荒原。

一行人回到新鎮,保險起見,梅森將探險隊的人送到苦艾那裏檢查。迦南雖已治愈了傷口,但這些血脈者被抓走的時間太長,還是小心為妙。

血脈者們十分讚同梅森的決定,並為對方的細心有了一絲小小的感動。等到了苦艾的屋子前,梅森敲了敲門,有些意外地發現苦艾沒在屋裏。

由於外貌,苦艾一直有些自卑,來到新鎮後也很少出來。梅森不由得有些擔心,一路上問著人,找到了對方的蹤跡。

苦艾居然在河邊,看到梅森,她欣喜地喊了聲“梅森少爺!”

“你們怎麽跑到這裏來了?”

“我們正在測試水泥,我按你的配方嘗試制作了樣品。這種材料停下攪拌就會很快固化,所以我們幹脆把河邊當做實驗地點了。”

梅森眼前一亮。苦艾說的都是水泥的特性,難道她真的研究出來了?

他期待地看向實驗品,那是一灘貌不驚人的灰色混合物,在梅森眼中卻異常親切。苦艾緊張地進行攪拌、等待,混合物逐漸硬化,最終形成了堅固的方塊。

“成、成功了...!”

“你們真是太厲害了,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研究出了水泥!”

梅森忍不住露出了燦爛的笑容。對建設工程來說,水泥絕對是至關重要的東西。有了水泥,他有信心將新鎮現在的進度提升數倍。

“你們立了大功,苦艾,想要什麽獎勵?”

看著梅森興奮的樣子,苦艾抿唇笑了笑:“我只是在您提供的配方上做了一定修改而已,馬德先生幫了我很多,都是他的功勞。”

她身旁的高大血脈者撓了撓頭:“我只是配合苦艾小姐而已,沒出什麽力。”

“這不一樣,新鎮實行的是論功行賞,你們做出了貢獻就要得到獎勵。說吧,你想要什麽?”

聽梅森這麽說,馬德不再謙虛:“我在輔佐苦艾小姐工作時有了新的感悟,如果可以,我想要得到一頭火焰龜。”

少年有些意外:“你要晉升了?”

馬德憨憨地點頭,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。血脈者晉升需要大量的汙染,其中最普遍的方法就是再次吸收怪物屍體。這種方式有很高的失敗可能,但最容易做到。

梅森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:“沒問題,下次去雅安城時我替你帶一只。”

血脈者大喜過望:“謝謝少爺!”

梅森笑著擺了擺手,轉頭看向苦艾:“那你呢,作為最大的功臣有什麽想要的?”

盡管有配方,但制作水泥的細節全靠苦艾琢磨。梅森對自己的語言描述有信心,反正他聽了是做不出來。無論是時間還是質量,苦艾都盡心盡力做到了最快最好,完全值得最好的嘉獎。

“這是我該做的。您之前願意為我建造一個藥劑室,這就讓讓我很感激了。”

“這是兩碼事。作為領地的藥劑師,你本就該有一間藥劑室。這樣吧,既然你現在沒什麽想要的,就先把獎勵存下來。等你之後有想要的東西可以直接告訴我。”

“嗯!”

苦艾重重地點了點頭,陽光映在少年的眉眼間,他整個人像是在發亮。

這讓苦艾的心情也好了起來。她沒什麽想要的東西,只要能維持好現在的生活就好了。

新鎮是個好地方,大家也都是好人。比起之前和父親在一起的生活,如今的苦艾充滿感激。

解決了獎勵,梅森仔細詢問起水泥的情況,心裏大致有了數。

水泥的材料需要高溫,僅憑血脈者的能力還做不到量產,得等熔爐建好才能投入使用。

等苦艾檢查完失蹤血脈者,確認對方沒什麽大問題後,蘭博又傳來了一個好消息。

他在拜訪過程中與另一位子爵達成了通商,對方領地裏有石灰石礦,可以成為穩定的供應源。

黏土可以直接從河邊挖,這下所有材料都解決了。熔爐只需要兩三日就能竣工。梅森內心火熱,房子還好,與植物搭配起來別有一番趣味。可這些土路他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!

他實在是太懷念暢通平坦的道路了,一想到出門要坐馬車,梅森只想用傳送門走。

造!大造特造!就在梅森想入非非的時候,擔任內勤的羅蘭小聲提醒:“少爺,我們的人手不夠。”

梅森楞了一下:“奧麗赫起碼可以分出來一百個分/身吧,怎麽還不夠用。”

羅蘭擺著手指數:“哪裏都要人啊。地裏每天需要灌溉,挖黏土要人,運礦石要兩隊人,您的另一片領地現在沒了子爵,需要血脈者保護,奧麗赫的分身到不了那麽遠的地方。”

“子爵原有的下屬需要管理,水泥的制作需要大量鐵礦石,要派更多的礦工。人口需要住所、食物,那就必須進一步開拓領地,增加采集和狩獵的人手。”

“為想要保護狩獵隊,就必須派更多的血脈者去清理領地上的怪物...”

在這種情況下,一百個人能派上什麽用場?

最大的難題還是人。

人手非常不夠。

梅森揉了揉額頭,盤算起該從哪裏獲得那麽多人。

“先宣傳接收人口的策略吧,只要是有用的人,新鎮都可以接納。”

羅蘭欲言又止:“少爺,我們這樣來者不拒,萬一混入了有異心的人或者探子,威脅到新鎮怎麽辦?”

“這就交給我吧,你只需要收人就夠了。”

看著少年信心滿滿的樣子,羅蘭不再擔心。大不了還有奸商先生在呢,肯定沒問題。他爽快地接受了任務。看著羅蘭遠去的背影,梅森呼出一口氣,腦海裏冒出了新的計劃。

解決人力問題的最佳方法是什麽?

答案是機械化!

自動灌溉機、除草機、鉆井機、挖礦機、地下礦車...

科學技術就是第一發展力,機械城的強盛無疑是極好的答案。梅森將自己關在房間裏,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周,

看完滿滿五大張紙,一號給予了肯定答案:“這些都不難。”

沒等梅森喜出望外,人造人冷靜地接了下句:“但我完成不了。”

梅森非常困惑:“為什麽?”

一號匪夷所思地看著他:“這些東西的確不難,但你能看看你要多少嗎?”

他指著筆記的第一行念道:“用於自動灌溉的灑水裝置,可以甩動灑水,早晚自動開啟灌溉區域。”

梅森理直氣壯:“沒錯,要求都寫得很明確啊。”

一號:“帶有鉆頭可以挖掘礦藏,且自動辨識出鐵礦進行收集的機械。”

梅森反問:“這個對機械城來說應該不難吧,你們連人造人都做出來了,還怕這個?”

一號嘴角抽搐:“用於攪拌水泥的機器,有一個圓形的車倉,可以將攪拌好的水泥倒在需要的位置上。”

“水泥很容易凝固的,有水泥車在才能修遠路,這個是必須的。”

“可以碾平路面的圓柱形機械,用於制作水泥路面。”

梅森不遺餘力地介紹:“我稱呼其為壓路機。”

“可以騎行的兩輪機械,通過腳蹬帶動前進,方便居民的日常行動。”

少年的眼神帶著淡淡的疑惑:“有什麽問題嗎?”

“......”

問題太多了,簡直每句話都是問題!

這五張紙裏的內容,大到基礎設施建設,小到自動掃地機器人,基建內勤無所不包。

一號組織了下語言,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疑惑:“你是怎麽用這麽具體的語言提出這麽抽象的要求的?”

梅森沈吟片刻,誠懇回答:“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甲方吧。”

“甲什麽?”

“哈哈哈,沒什麽,你真的做不出來嗎?我不是專業人士,只能描述成這樣了。”

少年幹笑著轉移了話題,企圖蒙混過關。一號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,懷疑地看了對方一眼後方道。

“做是能做。但我只有一個分析器,這意味著它只能同時幹一件事情。懂嗎?太多任務會拖慢我的思路。”

梅森遺憾地放棄了五大張紙的清單,挑了其中幾個最要緊的機器。看著這些珍貴的筆記,他有些不甘地問:“真的不能都做嗎?”

一號翻了個很不人造人的白眼:“除非你把主人和機械城拉過來。”

嘶,好像...也不是不行?

漢姆一出來就會被黑霧汙染,現在是指望不了了。但機械城可以啊!他們有完善的基礎設施,大量研究員和先進的技術,無疑是進行科學實驗的最佳選擇。

一號渾然不知自己為對方打開了一扇怎樣的大門,抄起那五張紙轉頭就走。他暫時不想看到這位小少爺了,盡管他不是人,可對方是真的不把他當人看啊!

人造人覺得自己有必要回水鏡一趟,由其他人造人為自己做一下零件護理。前提是他完成了對方布置的工作,將這些玩意研究出來。

她嘴上說得無情,回屋仔細看完那些計劃,心裏還是忍不住驚嘆起對方想法的完善。

平心而論,這些裝置單獨拿出任何一個都是廢物。

比如自行車,粗糙的土路根本無法支持騎行,尖銳的石頭隨時可能紮破車胎。但配合上水泥路,立刻成為了良好的交通工具。

而想要架設大量的水泥路,就少不了水泥機和壓路機。他越看越覺得這些機器都屬於一個完整的系統,互相配合而又盡然有序。

這些機械的原理並不覆雜,一號也能想出來。但他絕對無法在相同時間內想到這麽多、數量如此完善。

這就是所謂的天賦嗎?還是說從一開始,梅森就想好了接下來該怎麽辦?一號想來想去,最好得出了一個結論。

如果說梅森是一個有天賦的機械師,那麽他一定是個往下方看的人。

所謂天才,生來便與常人不同。最簡單的地方就是很難與普通人共感。追隨一個天才是痛苦的,無論你多麽努力,你永遠無法看到他眼中的風景,抵達他所在的高度。

但梅森不同,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更普通的人。研究這些機械也好,開辟領地也好,發布政令也好。少年站在高處,手握傑出能力。但他的眼睛永遠是向下看的。

向上看很簡單,每個人都會往更高處爬。

向下看卻很難,因為站在高處的人很難不傲慢。

得出這個結論,人造人沈默了一會兒,微微嘆了口氣。

漢姆是一個非常天才的機械師,作為他的傑作,一號有幾乎與常人無異的情感系統。

因此,當他意識到這件事時,機械制作的心臟中居然湧出了“覆雜”的感覺。

他拿起筆開始畫草圖。隨著設想的進一步完善,他仿佛看到了一座正在興起的輝煌城市。

交通便利,經濟發達,水泥、機械與植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構造出一座無比舒適的城市。這種城市結構更疊是階梯型的,足以刻入歷史,進而影響整個人類城市的未來建設。

如果這個設想真的能夠實現,新鎮或許能帶給世界前所未有的震撼。而這就是那個少年想要看到的景象嗎。

一號定定地看著那些圖紙,發現自己居然已經開始期待起來了。

......

罪魁禍首渾然不覺自己的構想讓一號如何浮想連篇,他正忙忙碌碌地挑禮物。

水泥的制作方法拿上,錢拿上,最重要的東西也不能忘...梅森挑挑揀揀,總算拼湊出了一副能拿得出手的禮物。

奧麗赫坐在屋子裏,咬著一塊香甜的奶糖。所有分/身已經派到了合適的地方,作為第一功臣的奧麗赫則負責看守梅森的房間,在他不在的時候保證居所的安全。

少女沒參與水泥的研發,但在蘭博的耳濡目染下多少知道這種材料的珍貴。毫不客氣地說,梅森完全可以憑借其配方成為一方富豪。

女孩有些含糊不清地問:“你要把這些東西給別人嗎?可以買好多好多甜點呢。”

梅森將最後一樣東西放進盒子裏,聞言笑著摸了摸她的頭:“即便把這些東西給別人,我們仍舊可以買好多好多甜點。但這些東西傳播開後,會有更多人能多賺一點錢,嘗一嘗甜點是什麽味道的。”

這些基礎的東西傳出去是件好事。水泥的作用不在於上層,而在於向下看。

有錢人住的仍會是大理石的豪宅,可那些普通人能離開草屋,用更廉價的成本住上冬暖夏涼的堅固房子。等新鎮的基建出了效果,效仿的人就會多起來。修路的人越來越多,交通就越來越便捷。

貿易、交流、運輸甚至與黑霧的戰鬥,都會因此受益。

而到了那時候,更多的機械也會做出來。時髦有趣的物品賣給有錢人,量大好用的發明方便普通人。新鎮永遠走在前列,後面的人也能喝上湯、吃上肉。

“反正是你的東西,你負責決定怎麽辦。”

奧麗赫聽不懂他的計劃,眨了眨湛藍的眼睛。梅森失笑,沒有再過多解釋什麽。他心中自有計劃,水泥只是第一步。那些人最好主動來打探水泥的秘密,否則他還需要自己去傳播。

少年扣上盒子,眉眼蒙了一層搖曳的燭光,輪廓變得極柔和。他還沒有到長出棱角的年紀,加上血脈是植物系,愈發襯得氣質沈靜。

“這樣就差不多了,聯系一下奧雷烏斯,讓傳送門送過去吧。”

金發少女歪頭看著他,忽然說:“梅森,你看起來好累。”

“嗯?有嗎。”

“有啊,你看起來就像是在被什麽追趕著,根本不停下來休息。”

梅森楞了楞,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。他看起來很累嗎?或許吧,畢竟從降臨到這個世界開始,他就在不斷地奔跑。

從最開始畏懼黑霧詛咒,想要從病床上站起來。到後來的為守護身邊的人而努力,再到現在怪物之主鋪開的巨大陰影。當他回過神來,他就從一個只想自己活下去的人變成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人,背後站滿了想要保護、需要保護、用盡全力去保護的人。

少女盯著他。雙眸宛如剔透的水晶,倒映著少年的身影。或許連梅森自己都沒發現,他身上永遠沒有同齡人的輕快,而是一種歷盡滄桑的凝重與深沈。為什麽會這樣?奧麗赫也不明白。但她知道一點,而且應該向對方說出來。

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。”

她說。

“你不用永遠不留給自己喘息的餘地。”

梅森笑了笑。他做得永遠比奧麗赫看到的更多,即便馬甲們看起來就像是不同的個體,終究到底,操縱者皆是他一人。其中耗費的心力難以想象。而少年悄無聲息地掩去其痕跡,只溫和地說。

“還不夠。”

“還不夠?”

“是啊,這離我想要的東西差太遠了。”

奧麗赫不解:“那你想要什麽東西?”

他想要什麽?

梅森眼前再次浮現出那些熟悉的景象。在黑霧前時代和神眷時代過的生活大概是他夢想中的穿越生活。在黑霧時代呆得越久,他就越清楚雙方的差異。倘若將那兩個時代比作輝煌的瓷器,那麽黑霧時代便是堆岌岌可危的瓦礫,稍有不慎就會落得粉身碎骨。

“奧麗赫。”

少年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,他對少女笑了笑,神情隱約帶些懷念。

“你見過精靈嗎?她們有著尖尖的耳朵,漫步在叢林中。龍在天空上翺翔,各個種族共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。或許有紛爭,但分久必合,紛亂總會平息。每個人可以自由自在地決定自己想幹什麽,要幹什麽。神明離大地的距離很近,路過任何一戶人家都可以叩門拜訪,找主人討一杯酒喝。”

“我想讓生活在黑霧時代的所有人都看到那樣的景色。”

這對奧麗赫來說無疑是天方夜譚。

“這是不可能的,那些物種已經滅絕了,我們永遠不可能再看到他們。”

“不,這是可能的。”

梅森耐心地糾正她:“等到黑霧散盡,人類得以離開彈丸之地,重新擁抱自由和希望。不需要獻祭誰才能活下去,人人互幫互助。就像是新鎮的玉碑上刻的那樣,不一定人人都是好人,可所有人都維持著最起碼的底線。當然,黑霧前時代、神眷時代也不一定全是好的,我們可以取長補短,糾正那些錯誤的事情,將未來變得更好。”

“這條路很長,我們也許看不到,我們的後代,我們的子子孫孫,未來的人類有機會。不、是一定會看到。”

他們會看到漫天繁星,而不是發光的屍體。他們沐浴在日月之下,而非猙獰的眼瞳。不必擔憂會不會變異,就算經歷了黑霧時代,茍延殘喘地活下來的人也會得到安穩的照顧。

“屆時,無論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樣子,一定會比現在更好一些。”

奧麗赫懵懵懂懂,少年笑著問她:“奶蓋蛋糕好吃嗎?”

金發女孩點頭如搗蒜:“好吃!”

“等到那時候,你就會有數不完的奶蓋蛋糕吃了。”

“哇!真的嗎?我要試試看!”

“好啊,到時候一定請你吃到飽。”

梅森無奈地揉亂了對方的長發,拿這個貪吃的家夥沒辦法。兩人說說笑笑,氣氛和諧。

門外,羅蘭靜靜地站在那裏,手裏拿著一摞文件。

他是來匯報內務的,不小心聽到了兩人的交流,一時間思緒潮湧。

那樣的世界...該有多美好啊。他的妻子不會死在汙染獸嘴裏,甚至還能有兩個可愛的孩子。他會愛他們勝過生命,看著孩子們娶妻生子,再與妻子攜手渡過漫長、平凡而幸福的餘生。

血脈者楞楞地想著,直到夜風吹過臉頰,帶來幾縷濕意。他這才回過神來,心裏默默地念著妻子的名字。

這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願望。

梅森少爺是有能力的人,帶著新鎮一步步創造了各種奇跡。倘若這個願望能實現,他願用一生去追隨對方。

......

帕廷頓,黑區,黑森林酒館。

無論日夜,酒館始終充滿鼎沸人聲。壁爐裏的木柴熊熊燃燒,為夜晚的酒館增添了一絲熱鬧。烈酒的香味醇厚,自從經過了帕庭頓異變,黑區的人們變得更加放肆。不時可以看到輕度的異變者進進出出,所有人都能得到無拘束的自由。

唯有一點。無論多麽放肆,所有人對二樓敬而遠之。連最輕狂的混蛋都不會理睬慫恿的笑話。盡管黑森林的主人是位卓越的美人。

人們總會把強者無限神秘化。如果她一直躲在紗幔後,那麽不是一個絕世美人就是個醜鬼。相對而言,大眾當然更願意相信後者。

白對這些傳聞不以為然。他斜斜靠在床幔間,姿態慵懶嫵媚。少年正在抽節的年齡,身量纖細。重金購置的衣裙輕軟如雲,在紗簾上投下了個模模糊糊的剪影。

放在父母活著的時候,白絕對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嫻熟掌握女裝技術。事實證明命運會改變許多東西,但如今的白再也不相信命運,他只相信能握在手中的東西。

“...你要的情報就是這些。”

他收回思緒,用汙染物偽裝後的女聲回答了對方的問題。對方恭恭敬敬地表達感謝,隨後轉身走了出去。自有侍者帶其離開二樓,白煩躁地甩了甩尾尖,作為黑森林酒館的店主回答問題總會消耗更多的心力。他剛想躺下來休息一陣,整個人忽的從床上彈起來,死死地盯著房門。

木質房門纏繞上鮮紅紋路,織構成繁覆華麗的圖案,像一只只眼睛靜靜凝視著他。

鮮紅蛇瞳緊縮成線,嘶嘶吐舌表達敵意。對峙中,門上忽的跳出一行字來。

“別緊張,我是來送東西的。”

房門吱呀打開,門扉另一邊通向無邊無際的黑暗。朦朧霧氣欲要掙脫束縛,又被紅紋屢次鎮壓下去。門內吐出了一片虛幻的黑紗,僅僅目視便讓人精神恍惚。房間內頓時陷入了迷離幻象中,

“這是黑夜女神的面紗,可以遮蔽氣息。每用一個月就需要進行凈化,你可以直接交給我。此外,有什麽事情也可以拜托我去辦。”

這是梅森特意為白準備的。帕庭頓勢力混雜,若是出現意外,白可以借助面紗及時逃生。

黑色大門上浮現出人性化的笑臉。白接過那片薄紗,感覺其中還有東西。他打開面紗,裏面包著一個木盒。

“這是什麽?”

白打開面紗,取出裏面的東西翻閱了幾頁,表情變得十分凝重。

他沒想到梅森送來的居然是這麽重要的東西,沒誰比他更清楚其價值了,放出去一定會引得無數人哄搶。

“這太珍貴了。”

傳送門滿不在乎地回答:“哦,別擔心。這東西的制作方法並不覆雜,有點經驗就能夠模仿。要不了多久這些東西就會變成地攤貨。在那之前可以用作你的籌碼,盡情使用吧。”

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:“我知道了,替我謝謝梅森。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?”

“的確有一件事,你能聯系上新鎮的人嗎?梅森想要接觸機械城。”

機械城?

白皺了皺眉頭:“他們現在不受帕庭頓待見,商業街上的店鋪都關門了。我需要一些時間去聯絡。梅森找他們做什麽?”

“這我就不知道了。總之,找到人後通知我就好。”

面對奧雷烏斯以外的人,傳送門向來沒什麽耐心。而面對一個失控級汙染物,白沒什麽多要求。雙方很快達成了一致,黑色大門消失在虛空中。白凝視著那處片刻,站起了身。

片刻後,一個黑影從酒館的後門中走了出來。

他做了簡單的偽裝,目標明確地向黑區最深處走去。光照進幽暗狹窄的甬道,隱去伸出的汙垢與晦暗。鬣狗們或是三兩成群地游蕩在街頭,或是隱藏在暗處窺伺。任何膽敢輕易踏入這裏的羔羊都會得到血的教訓,單身進入更是禁忌。

他們第一時間鎖定了這個新來的目標,而在看到鬥篷下隱約露出的異變部位後,鬣狗們嘖了一聲,不約而同選擇放棄這塊難啃的骨頭。

天知道這些異變者會不會中途徹底失去控制,他們可不想因為一次搶/劫而送命。當然,對方不弱的實力也是重要原因。白無視了那些滿是惡意的目光,徑自走向一座高大建築。

它在黑街中顯得鶴立雞群,本是紫羅蘭勢力的大本營。後來其他勢力紛紛倒臺,這裏就變成了黑森林酒館的分部。

那些見不得人的情報都在這裏售賣,內容更無底線。一進門,嗆人的煙草味道撲面而來。難聞的酒氣、汗水與煙草的味道熏得人頭暈腦脹,酒鬼們哈哈大笑著互相吹牛打屁。白路過兩個打著嗝鬥毆的酒鬼和叫好的人群,來到了吧臺前。酒保用不怎麽幹凈的抹布擦拭著酒杯,見狀懶洋洋地擡起眼來。

“想要點什麽,夥計?”

白壓低聲音:“我一杯苦艾酒,加三分之一咖啡與香葉。”

酒保笑容不變:“要加點酸橙嗎?”

“不,我只喝朗姆酒。”

酒保點點頭,悄聲說:“到後面等我。”

白沈默地站起身來,走到了後面的房間。很快,酒保從吧臺轉過來,帶他進了酒窖。前者轉動酒瓶,地板上出現了一條暗道。順著暗道走到盡頭便是一間房間。沙啞的聲音從房內傳出,有種說不出的陰森可怖。

“你要買什麽情報?”

白拉下鬥篷,冷冰冰地望向房間內:“出來見我,老卡。”

對方顯然一楞,連忙從門內走了出來。那是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,滿臉寫著諂媚:“老大,您怎麽親自來了?”

這個小老頭貌不驚人,實則是紫羅蘭的忠誠下屬,手中掌控著三分之二的市場資源。他是紫羅蘭救下的,從小生活在黑區,如今有了權力仍不願離開,便在這裏兼職接待。

“我有事情需要你去做。”

“為老大做事是我的榮幸,無論是要我老卡做什麽,我都一定完成!”

“別耍滑頭。”

白將配方丟給對方,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。

“去試試這個配方的真假,如果真的有效。我要看到它以最快速度出現在帕廷頓的商場上,懂嗎?”

“沒問題,老卡做事,您大可放心。整個黑區都沒比我做事更靠譜的人了。”

白忽略了對方的自誇:“還有一件事,機械城那裏有消息嗎?”

“他們宣布驅逐海拾茲,不再承認對方是機械城的一員。為了平息貴族協會的怨氣,研究者們同意暫時對外開放機械城,具體時間定在一個月後。”

“對外開放一段時間就能彌補帕廷頓的損失了嗎?真可笑。”

“沒辦法,誰讓機械城掌控著獨家技術,誰都得罪不了呢。”

話是什麽說,想要接觸機械城,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機會了。

白敲了幾下桌面,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:“給我搞兩個名額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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